当前位置: 首页 >> 文学 >> 正文

黄晶晶,江 飞:海子诗歌:痛苦的“心灵历险”

作者:皖江 时间:2008-05-08 点击数:

:无论是形而下的物质层面,还是形而上的精神层面,痛苦对于海子、对于海子的诗歌都是不可忽视的因子。曾经相对优越的家世,现在贫穷的家境,远远不是海子诗中所表达的感受清贫的温馨,而是海子难以回避又难以割舍的诗歌尴尬,这直接呈现于他的诸多关于母亲、关于贫穷、关于爱情的诗篇之中。爱情理想被贫穷粉碎之后的海子,最终因为诗歌理想的支撑和召唤,从此在诗歌的征途上一路狂奔。

关键词:海子;受难;心灵历程;诗歌理想

十五年后的今天,我们不得不再次提到海子。他仿佛永远是一个未尽的谜,值得我们长久地沉浸在无休无止的探寻之中:他所经受的磨难,他的神秘死亡,他的水一般的抒情短诗,以及燃尽其生命的火一般的《太阳·七部书》。生长在第二代诗人与第三代诗人之间的海子,他不只是自己心中的王,也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需要我们去接近去理解的一位忧郁的乡下孩子,一个天才而早逝的诗人。

探寻同样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正如海子一生所经历的种种痛苦,和他在诗歌中一再向我们展示的苦痛:在乡村的土壤中孕育,又上升到整个人类的精神家园。无论是形而下的物质层面,还是形而上的精神层面,痛苦对于海子、对于海子的诗歌都是不可忽视的因子。本文试图分析海子诗歌中的痛苦,从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双重层面上明晰海子一生所经历的痛苦的“心灵历险”。

一、形而下层面:“倾听受难的水”

1964年出生的海子注定要在“村庄”的水里倾听苦难,而与此同时,深爱着他和他深爱着的母亲则成为他的苦难的见证:

村庄里住着/母亲和儿子

儿子静静地长大/母亲静静地注视

芦花丛中/村庄是一只白色的船

我妹妹叫芦花/我妹妹很美丽

——《村庄》[1]P34

海子的村庄——安徽省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一个盛产水稻和小麦的地方,自然也是其“麦子”“麦地”意象的诞生之地。村庄是海子短暂一生最快乐也最痛苦的记忆,他的质朴纯真,他的睿智忧郁,都来自这个小小的村庄。海子在乡村一共生活了15年,于是他自认为,关于乡村,他至少可以写作15年。“为什么他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海子没有美丽的妹妹芦花,他只有麦地和麦地里的麦子,每一个接近他的人,或诵读过他的诗篇的人,都能从他身上嗅到四季的轮转、风吹的方向和麦子的成长。然而一旦面对麦地这一“神秘的质问者”,我们的诗人海子只能站在太阳痛苦的芒上,无力偿还“麦地和光芒的情义”,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对于整个人类的痛苦来说,他的痛苦又是何其轻微,“麦地啊,人类的痛苦/是他放射的诗歌和光芒”(《麦地与诗人》)。[1]P355)作为农民的儿子,海子迷恋泥土,迷恋村庄,对于随着时代发展而在村庄之上消亡的某些东西,他自然伤感于心。1989年初,海子回到村庄。这趟故乡之行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荒凉之感。“有些你熟悉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他说,“你在家乡完全变成了个陌生人!”回乡成为一种“受难”,由“大地之子”到“陌生人”,这其间的强烈反差对天性敏感多思的海子来说,苦痛是无以复加的。他游走在乡村与城市的边缘,乡村的改变实际上是对海子的无意驱逐,而城市又怎能容纳一个双脚甚至灵魂都沾满泥土的“乡下孩子”?贫穷、落后甚至寂寞的村庄,坚强生长的麦子,给予诗人的不仅仅是可以进入诗歌成为意象的能指,更是给予其精神归依的心灵家园,柔弱却坚韧的精神支柱。可以说,海子一生都将对村庄的依恋紧紧背负在身上,他行走的艰难苦痛是难以想像的。海子最终死在远离家乡的北方,然而难以阻挡的是他想要回家的渴望,正如他诗中所说的那样,“我要还家/我要转回故乡,头上插满鲜花/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我要在故乡的天空下/沉默寡言或大声谈吐/我要在头上插满故乡的鲜花”(《诗人叶赛宁》)。[1]P325)然而现在,我们只是在他的家乡看到埋葬着他的骨灰的小小坟冢,开满鲜花。

母亲总是守侯在村口等待孩子回家的一个路标。海子的母亲操采菊,可以说是他一生最敬爱的人,海子的性格之中也更多地承继了他母亲这一方的因子。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仅仅是“操采菊”这个名字所透露出的诗意,就已可见海子的外祖父操礼先生的文化修养,及对生于秋天的小女的喜爱。据操采菊老人回忆,操礼先生是位经商的文人,开米坊,在高河直至安庆都有几间店铺,在离查湾四五里的卫东村的家中也置有不少田地,正因为如此,解放后操家被划为工商业兼地主家庭,操礼章老先生还为此下过牢狱。海子的外祖母汪氏出身于怀宁一大户人家,知书达礼,心灵手巧,善于说书、绘画。而操采菊的哥哥即海子的舅舅操乐瑞,聪明有才,能诗善画,从小读私塾,只是体质较弱。农村有俗语说“外甥像舅舅”,操采菊也同样认为海子带有其舅舅的某些特质。遗憾的是,操采菊娘家的这三人都在三年自然灾害中饿死。其实,海子的母亲操采菊也不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小时读过私塾,后随父在安庆大观亭及高河读书,解放后辍学。

对于这些,或许海子早已从他母亲的回忆中获得。海子生前曾表示过他将给世界留下两部书,其中之一是长诗《太阳》,另一部便是他的自传。他曾于1987年就表达了想写自传的心愿,想写外婆家的事,并数次去卫东村了解情况。1988年,海子接母亲到北京昌平,一再询问母亲家的家世。然而,他的自传我们永远也不会看到了,在他的遗稿中也没有任何自传的章节。这恐怕也成为海子甚至成为海子母亲心中永远的遗憾和隐痛。当然,我们现在只能从他的诗歌之中,窥探到一颗对母亲无比孝敬和眷念的赤子之心:

妈妈又坐在家乡的矮凳子上想我

那一只凳子仿佛是我积雪的屋顶

妈妈的屋顶/明天早上/霞光万道

我要看到你/妈妈,妈妈

你面朝谷仓/脚踩黄昏

我知道你日见衰老

——《给母亲》[1]P94

母亲劳作的操劳,饱尝的生活艰辛,从小在海子的眼中、在海子的心底积淀,“我对你说/你的母亲不像我的母亲//在月光照耀下/你的母亲是樱桃/我的母亲是血泪”(《太阳和野花——给AP》)。[1]P391)这是多么刻骨铭心又艰难痛苦的肯定!“面朝谷仓”、“日见衰老”的母亲一直是远在异地的海子心中最深沉的牵挂。“母亲你去休息吧”,海子只能在诗歌中这样劝慰他的母亲。然而,即使有点文化的操采菊也难以懂得她的“安静的儿子”不安静的心灵,以及由此而衍生的无数分行的文字,她以为这是儿子为之孜孜不倦的工作,她只能劝说海子当心自己的身体。写诗确实是海子终生进行的工作,他甚至用燃烧自己生命的方式来完成这项历史性的使命。在形而上的精神世界里,海子是孤独的,虽然在形而下的现实中他拥有健康的双亲和兄弟,也一样感到自己像个流浪的孩子。所以,他要寻找“母亲”,仿佛沙漠里的行者所要寻找的沙漠里水草丰美的水泽。而他的母亲就不仅仅是他诗中反复出现的意象,更是他的诗歌根柢、精神之源,海子进而将对母亲的这种爱恋扩大到更为广大的女性领域,于是“母亲”或女性化的象征意象就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他的心灵空间,这在他前期的诗歌创作中可见一斑。“倾向于宏伟的母亲/抱着白虎走过海洋”(《抱着白虎走过海洋》),[1]P123)“敦煌石窟/像马的肚子下/挂着一只只大桶/乳汁的声音滴破耳朵”(《敦煌》),[1]P174)“湖水在怀孕”(《诗人叶赛宁》)[1]P325)诸如此类。从某种意义上说,海子所要寻找的“母亲”、“爱人”的形象,是指能够给他慰藉,给他拥抱,给他灵感的女性。或许不仅仅是像海子这样的“孤儿”在寻找“母亲”,而是整个人类都在寻找,寻找我们的“母亲”!“母亲——大地”,就自然而然成为海子前期诗歌的一个中心范畴,并由此铺展开来。“泥土的光明与黑暗、温情与严酷化作他生命的本质,化作他出类拔萃、简约、流畅又铿锵的诗歌语言,仿佛沉默的大地为了说话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变成了大地的嗓子”。[1]P10)正如有评论家所说,“神启给他以灵性和疯狂,大地给他以沉思和归所,死亡给他以勇气和深刻”[2]P69)神启难以言明,死亡无法言说,只有“大地”才是海子可以归依之所,只有母亲才是他那时此刻都值得想念之人。

曾经相对优越的家世,今日无比拮据的家境,其中的巨大落差,在海子心中产生了对物质经济的难以承受难以摆脱的心理阴影。“你家中破旧的门/遮住的贫穷很美”(《给母亲》)[1]P93)以审美的眼光观照贫穷,以坦然的心态承受苦难,从贫穷之门中走出的海子,比城里的孩子更懂得贫穷的涵义。在同一时代的诗人中,只有形同兄长的骆一禾注意到了贫穷之于海子诗歌的意味,注意到了贫穷家境之于农家子弟海子生存的困窘,并将之引向探究海子诗歌的一种光源来指认。在海子毕业之后,他所收到的近百封家信里,都请他寄些钱回家,垫付种子、化肥钱和资助三个弟弟的学费。从信上看得出,他常以五六十元为单位寄回家去。他曾经给母亲写信说:“妈妈,今年我要发大财了,我写的好多东西就要发表了,……”海子几乎是用一种狂热的口吻写信给乡下的母亲的。然而,海子终究没有发财,他花500元为家里买的一台上海产的14英寸黑白电视,以及硬塞给母亲的300元,是海子有生以来回报给一贫如洗的家最大的一笔资金。之后不久,他便离开了这个物质性的世界。于是,我们无法猜测这其中贫穷的阴霾是否一直笼罩着他的生命直至终结。可以说,海子当初是本着以学业的成功完成改善家境、以敬孝道为目的,然而,贫穷却始终像上帝派定给一个天才苦其心志的特殊礼物,紧紧地追逐并锁定了他。从他的短暂一生,“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有着珍贵俗世品格的少年,是十元钱能摊成几十份使用的计算,是由长子在还不到相应的年龄便从父母肩头接过家庭重负、在意识上为之负全责的心力——这便是形而下生存世界的海子,农村中那种质朴、沉实的孩子。”[3]P42

贫穷的家境之于海子远远不是海子诗中所表达的感受清贫的温馨,而恐怕是海子难以回避又难以割舍的诗歌尴尬,而这又直接呈现于海子的几次失败的爱情之中,呈现于他的诸多关于爱情的诗篇之中。

二、形而上层面:“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早熟而聪慧的海子无论如何也无法预见他的爱情之路为何劫难重重,而每次劫难又总会在他的诗歌中折射出甜蜜而苦痛的光芒。

北方/拉着你的手

/摘下手套/她们就是两盏小灯

……

于是有了别后的早上/在晨光中

我端起一碗粥/想起隔山隔水的

北方/有两盏灯/只能远远地抚摸

——《你的手》[1]P57

这里没有忧烦,没有功利,只有牵肠挂肚的思念,只有相互“远远的抚摸”。这是1985年的寒假,沉浸于初恋中的海子是幸福的,他想像的触角跋山涉水,一直延伸到远离南方老家的北国。整首诗始终充满着对“你”——初恋女友B的甜蜜思念,自然而然地营造出一种恬静而安谧的氛围,仿佛朴素的农家小院,不加修饰,却很别致;又如一碗家常的农家米粥,简简单单,却情意辽远。恋爱中的海子是单纯的,而海子原本就是多么单纯。然而,事情到1986年夏秋之交又有了新的变化;家境的贫寒,地位的低微,成为爱情发展的绊石。面对无法改变的现实境况,忧郁而无助的海子,只能将目光投向无人觉察的内在世界,从爱的沉醉和林子中捉迷藏式嬉戏中出离,反思爱情以及贫穷之于诗人的意义:

也好/我感到

我被抬向一面贫穷而圣洁的雪地

我被种下,被一双劳动的大手

仔仔细细地种下/……

涧中黑而秀美的脸儿/在我的心中埋下。

也好

我感到我被抬向一面贫穷而圣洁的雪地

你这女子中极美丽的,

你是我的棺材,我是你的棺材

——《葡萄园之西的话语》[1]P127

诗人毫不回避“贫穷”,恰恰相反,诗人充分肯定了“贫穷”之于诗具有如同雪地如同泉水一样的意义,也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贫穷与圣洁。两个“也好”,显示出一种孩子般的负气和决绝。我们感受到的是社会身份与地位对浸润于诗歌之中的海子的警醒,贫穷在这里成为爱情挫折的致命因素,而我们的海子却绝不以贫穷为窘迫,相反,他以贫穷为人类那种大诗中的骨头和鲜血!

1986年对于海子来说,无疑是一个难以承受

的受难之年,正如海子在仅有的三篇日记中所说的,“今年(1986年)是我生命中水火烈撞、龙虎相斗的一年。在我的诗歌艺术上也呈现出来。这种绝境。这种边缘。”[1]P881)当爱情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海子相继写下了这样的一些诗歌:《不幸》、《泪水》、《给1986》、《哭泣》、《马》等等。这个时候的海子,沉醉于酒,“泪流满面”:

最后的山顶树叶渐红

群山似穷孩子的灰马和白马

在十月的最后一夜/倒在血泊中。

在十月的最后一夜/穷孩子夜里提灯还家

泪流满面/一切死于途中

在远离故乡的小镇上/在十月的最后一夜

背靠酒馆白墙的那个人

问起家乡的豆子地里埋葬的人

在十月的最后一夜

问起白马和灰马为谁而死……鲜血殷红

他们的主人是否提灯还家

秋天之魂是否陪伴着他

他们是否都是死人

都在阴间的道路上疯狂奔驰

是否此魂替我打开窗户

替我扔出一本破旧的诗集

在十月的最后一夜/我从此不再写你

——《泪水》[1]P152

一个夜里提灯还家的穷孩子,泪水不可抑制。挣脱了全副锁链,斩断心头乱麻之后,海子用酒和泪彻底清理了自己。也许只有到了此刻,海子才更深地体味到,这并不是他个人情感上的失败,而是一个农村的穷孩子相对于城市体面社会阶层的失败。他不属于城市,不属于B,他只属于生养他的乡村、亲人、土地以及贫穷。爱情无法接纳一个穷孩子的努力,而贫穷却以永远卑微的辽阔疆土接纳了所有的人,从形而上的意义上说,它接纳着失败、悲伤和疼痛,它接纳了海子。此时的海子是纯粹的歌者,他完全可以“对着自己的痛苦放声大笑”,[1]P881)然而,他放弃了他的这种情感宣泄,“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九月》),[1]P177)他以诗歌的形式完成了这场精神劫难的自我拯救。

B在海子的生活和诗歌中消失之后,孤独的海子渴望得到心灵的抚慰,他渴望爱情,却拒绝婚姻。给他无限赠予的S便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进入海子的生活,稍作停留又继而淡出。此后,出现在他诗歌中与其相关的女性情感线索,不再像他与B、与S那样脉络清晰。海子的爱情理想被贫穷粉碎之后,他不再有明确的爱情理想,也不愿再细数爱情的伤痕,这之后的海子,因为诗歌理想的支撑和召唤,从此在诗歌的征途上一路狂奔。

海子的诗歌创作开始明确地从早期的抒情短诗转向长诗(大诗),因为在他看来,短诗仅供抒情之用,写长诗才是工作,也是他欲建立其价值体系与精神王国的最大努力。他认为:“伟大的诗歌,不是感性的诗歌,也不是抒情的诗歌”,“我的诗歌理想是在中国成就一种伟大的集体的诗,我不想成为一个抒情诗人,或一位戏剧诗人,甚至不想成为一名史诗诗人,我只想融合中国的行动成就一种民族和人类的结合,诗和真理合一的大诗。”[4]P447)他的作品,尤其是他的长诗、诗剧和诗体小说,构成一个有内在精神关联的整体,他探求着激情与理性、个人的体验与人类文化精神的结合,并将之集中到对“真理”、对永恒的思索与追问的焦点上来。而在这样的长时间的反思和寻求过程中,内心敏感的海子极易陷入形而上的困窘之中。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要完成这种探索的前期准备即他的诗歌发表和诗歌价值肯定两方面都遭受重重挫折:在诗歌发表途径上,1984年以后的海子先后自费打印了自己的诗集《河流》、《传说》、《但是水,水》以及《太阳·断头篇》、《太阳·诗剧》等单行本。不难想像,这绝对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海子只知道一门心思地干着自己的“傻”事情,“他笨重地写作,笨重地以自费打印诗集为自己的诗作寻找出路,惟独没琢磨过发表途径上的关系学”;[3]P189)更重要的是在其诗歌价值的肯定上,海子和所有中国当代诗人一样面临着双重阻力,一重是社会对于诗人的不信任,以及同权力结合在一起守旧文学对于先锋文学的抵抗,另一重是受到压制的先锋文学界内部的互不信任、互不理解、互相排斥,海子生前(甚至死后)可谓深受其害。[1]P926)面对不信任、排斥甚至嘲讽和辱骂,海子又显得多么“固执”和顽强。他的毫不妥协式的我行我素,他的激情写作的方式,都大大超出当时甚至今天的人们的想像。由母性转向父性,由阴性转向阳性,由温润转向极速行进,由水一般的抒情转向火一般的太阳崇拜,他的诗歌理想或者说写作理想由死于“太阳”并进入“太阳”而至升华,“这就是我的诗歌的理想,应抛弃文人趣味,直接关注生命存在本身。这是中国诗歌的自新之路。”[1]P897)他憎恨东方诗人隐藏和陶醉于自己的趣味之中,他欣赏是如梭罗一般的对自己的生命和存在本身表示极大的珍惜和关注。然而,时间可以证明一个诗人及其诗歌的价值,却无法让诗人再生,海子最终带着梭罗的《瓦尔登湖》乘着“天梯”走向天堂。

而理论界大多也是从形而上的角度对海子的死进行判断:有人说“作为新时期第一个自尽的诗人,海子无可避免地承担了‘为诗而死’的意义,自我放弃的行为却成为‘向死而生’的壮举。……只有海子的死,成为一次诗歌的抗议,一次

向死而生的自我重申和决心的实践。”有的文章就是《形而上死》,话说得更有意思:“诗人之死,似乎成了必然。我想海子之死,说透了,是企望于刹那间达成与诗性的等一。”[5]P68)“死亡是诗人的宿命,也是诗人的至尊。”[5]P69)如此等等。当自杀成为后继者争相效仿的一种行为,成为一种诗歌本身的最神圣的活动,我们就不得不将海子从“圣徒般的诗人”拉回到真实存在的个体即“人”本身。荣格曾经说,艺术家一方面献身于艺术,一方面是一个人。实际上,诗人自杀与其他人自杀没有任何本质上的不同,而海子之死则只是带有其个性化的特征罢了。无论对于诗歌界、评论界,还是对于诗歌的爱好者来说,必)须剥离去遮蔽海子的种种形而上的神秘光环,深入到其人其诗中去,深入到由无数苦难所构筑的物质和精神世界中去,才能重现一个单纯、敏感、迷恋荒凉泥土的“乡村挚子”形象,而不是一个幻象。

参考文献:

[1] 西川。海子诗全编[M]。上海三联书店,1997

[2] 张清华。在幻象和流放中创造了伟大的诗歌——海子论[J]。当代作家评论,19985

[3] 燎原。海子评传·扑向太阳之豹[M]。南海出版公司,2001

[4] 洪子诚,刘登翰。中国当代新诗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5] 李超。形而上死[J]。读书,1992,(10)。

版权所有:安庆师范大学皖江历史文化研究中心
联系地址:安徽省安庆市菱湖南路128号 联系电话:0556-550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