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裕釗《濂亭文集》 汪長林點校

班氏次《元后傳》居《王莽》前，著漢之所自亡，以尤成帝也。烏乎！漢外戚之禍，由來漸矣，於成帝何譏焉？

自高祖用權謀武力，蹈秦 、項之瑕，遂踐天子。天下旣定，任刀筆之吏，爲一切之治，不復知治之有本，君人者之先自治也。是以宮廷之內，放無禮度，苟任情縱欲而已。身没未幾，而呂氏之禍讎焉，漢不亡者，幸耳。自是以後，弊制相尋，沿習爲故。周勃之出，郅都之死，王信之侯，趙綰、王臧之廢，一自太后主之。轅固譏黃 老幾不免，而田、竇之獄，雖以天子是魏其，不直武安，而不能不絀於東宮。竇嬰 、灌夫卒就夷滅。孝景用王夫人，廢栗太子。及武帝，而戾園且以反誅。衛皇后、李夫人出微賤，體至尊，而莫有非之者。乃益任衛青、霍去病、李廣利之徒，北征匈奴，西伐大宛，窮兵數十年，海內彫耗，幾且大亂，其實皆以女寵耳。諸侯王化之，外內亂，鳥獸行，滂興紛出，君子有所不忍聞也。陵夷至於成帝，寵趙氏姊弟以殄其世，益尊崇諸舅，根據盤互，訖爲亂基。哀、平之世，傅氏、王氏，更迭盛衰，壹視母后上下。而元后壽考，王莽獲助，卒傾漢室。君若臣邈不與聞乎道，而治亡其本，禍變之來，豈一日之故哉。

昔者先王知治天下之必以其道也，是故謹非幾之戒，重冢宰之職，立宮府之制，嚴內外之治，本身以徵之民，由家而漸之國。於是爲序其父子、夫婦、長㓜、卑尊，而倫紀正。明敎化，崇禮讓，辨等列，而禮俗成。上下定，基扃隆固，後世以安。漢之興也，蕭何、曹參之徒，實爲相國，脩法令，愼筦籥，因陋就簡而已。典禮制度且不能上稽之古，況至於端本正表，治內及外之道，其君未之或聞，其下又孰有能知之者乎？司馬遷之述漢初也，有微詞焉，後之人尠足以識之耳。其後賈生興於孝文之世，請改正朔，易服色，分王諸侯王，定經制，興禮教，諭敎太子，禮貌大臣，信可謂卓然者歟。然於君人者修己正家之道，無一及焉。